一个守寺人的27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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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开平坐在寺前的大石头上。从年到现在,一坐便是27年。他是金灯寺唯一一位看护员,用他的话来说,自己在山上过着原始生活。他至今喝着水陆殿西北角石窟缝里流下的山泉水,食物主要是土豆,一年四季都是土豆,一日三餐也是土豆。有时候,他觉得文物比自己重要,宁愿受伤的是自己,人受伤了,吃点药就能好,文物丢了,可能一辈子就找不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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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在山西平顺县东南与河南林县交界处,有一座林虑山。太行山脉在断层运动的作用下笔直地隆升,露出青灰色的山体切面,温带季风一年光顾两次,灌木和落叶松迎着风从岩缝里钻出来。在林虑山东面米高的陡崖上,坐落着金灯寺,上面是悬崖,下面也是悬崖。

冯开平就坐在寺前的大石头上。从年到现在,一坐便是27年。他是金灯寺唯一一位看护员,一天的工作很简单,早上7点整,在大雾中将寺门打开,拿出扫帚扫地。有人来了,递香、倒水、指路,看着人进去,再看着人出来,得盯紧了,一点差错都不能出。人要是多了,就打扫两遍。如果没人,他就撑着下巴发呆,要么盯着石像,要么对着悬崖。晚上6点整,关门落锁。

用他的话来说,自己在山上过着原始生活。他至今喝着水陆殿西北角石窟缝里流下的山泉水,一滴一滴,混合着雨水,汇在殿里一处凹地,形成几平米的天然水池。要用水了,就用桶、脸盆舀一点。在光照和藻类的作用下,池水泛着幽幽的绿色,后来游客多了,池子里满是被投掷的硬币,有人甚至在里头洗手洗脚,他劝过一两次,发现没什么用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。

金灯寺所在的林虑山,往北是山西,向南是河南,山高路远,距离最近的玉峡关镇也有25公里。年以前,平顺县尚未修缮花壶公路时,冯开平去一趟镇里,需要穿越隧道与绵延的山脊,一人徒步在数千米高的巨石之间,足足走上两个多小时。出去买菜极为麻烦,况且寺里只有他一人,离开了就无人值守,他的食物多在山上解决。

食物主要是土豆,一年四季都是土豆,一日三餐也是土豆,“每天睁开眼就是土豆,吃了二十几年”。年代,生活条件不好,吃不起米面,只能自己种点粮食和蔬菜。以前他在寺庙附近种过大白菜,后来都被兔子和野鸡啃了个精光,种的还不够它们吃的多,只有埋在地里的土豆幸存了下来。

有时候炒土豆片,有时候干脆连皮煮熟,剥开就啃,能填饱肚子就行。土豆放久了,冒出绿色的芽尖,他也想不了那么多,把芽拔了还是颗好土豆,“过去没有菜,不吃这个吃什么”。那时候,最美味的是香客上供的馍馍,发硬发黄了,就把皮撕开,里头还是米面的滋味。直到前几年通了公路,条件好了,大米、面、馍都被车子一袋袋运了上来。但冯开平吃土豆的习惯却保留到现在,“从一天三顿,到一天一顿”。

一个人还需要扛过的,是漫漫的黑暗长夜。年之前,金灯寺没有通电,冯开平就提着盏煤油灯照明,夜里早早躺在床铺上,风声、鸟声、蛙声,甚至蚊子飞到哪儿都听得一清二楚。刚开始,他睡不着,整座山只有他一个人,“夜里静得吓人”。后来,他托人买了一台收音机,听听国家大事,才有了一点人声。

与他相伴的,还有寺里十四个洞窟的三十七个佛龛和五百余尊佛像。金灯寺石窟凿于北周,经历了明正德、嘉靖、隆庆与万历四任帝王一百余年的扩建,石佛、浮雕壁画、碑碣、石塔应有尽有,被誉为中国石窟艺术的尾声。目前,金灯寺石窟已入选为国家第六批国保文物,被列为山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
拿着扫帚走来走去时,有游客向冯开平询问金灯寺佛像的起源,他指着寺庙前的石碑,让对方细读。要是碑上没写,他也只能摇摇头,“文物专家可能都说不来,我咋说得来”。他只知道,金灯寺因为传说中有金灯飘入、彻夜明亮而缘起,只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寸步不离看护文物,加上“伺候好阿弥陀佛”,这就够了。

▲俯瞰下的金灯寺。图/受访者提供

2

36岁以前,冯开平从未上过金灯寺。他出生于年,13岁开始在剧团跑龙套,鸡鸣醒,狗吠睡,从没想过工作以外的事。

年,平顺县文化局调派冯开平前去看护金灯寺。在此之前,金灯寺一直由当地一位老汉照看,他终身没成家,在山上待到七十多岁,直至突发脑梗去世。

去之前,冯开平和家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。他当时已经有3个孩子,最大的8岁,最小的才1岁半,而金灯寺离他所在的平顺县城足足有60公里,妻子气得把孩子往他怀里一丢,“你就去吃苦吧”,说完摔门而去。

出发当日,时任平顺县文化局局长李银声亲自将冯开平送到山脚的玉峡关镇,车子再难前进,停下来,抬头是陡峭的石壁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峦。他站在碎石路上,看着车身没了身影,拎起麻袋——里头装着他的铺盖、衣服、毛巾和一个脸盆,走进山里。

没水、没食物、没电,冯开平心里早做了准备,只是没想到,盗贼会来得那么快。

年的一天,傍晚6点多,两个女人匆匆来到金灯寺,带了两炷香,跪地烧香拜佛。当时天色已晚,香客要求借宿,冯开平同意了,煮了锅稀饭当晚餐。

当时陪伴冯开平的,还有两位当地村民,由于担心一人看护不周,他用寺庙香的火钱雇佣了两位看护,一天8块钱。晚上,冯开平喝了稀饭,躺在床上,前半夜心口烧得慌,迷迷糊糊直作呕,后半夜又沉沉睡去,一觉睡到天亮。第二天照常去开门,到了门前,才发现昨晚落的锁竟然被撬开,两个香客也不知所踪。

他顿时像被人泼了盆凉水,“骨头都凉了”,急忙冲回去拍打同伴的门,才知道两位村民昨晚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,“完了,稀饭里被下药了”。三人赶紧回到大殿内,发现三座佛像浮雕已经被生生挖走,只留下几个硕大的印迹。冯开平急着要报警,但当时寺里没有座机,更没有手机,他一路狂奔25公里,跑到玉峡关镇派出所报了案。

在山上待久了,冯开平能凭直觉感受到来客的异常。金灯寺地处偏僻,过去的香客以信仰虔诚的老年人为主,上山不忘带香、黄纸和供品,一般午后便会下山。

下药事件发生后不久,又是一个傍晚,四个年轻男人双手空空地造访了金灯寺。几人一来,冯开平便有所警惕,当时他的身边仅有一位看护,两人寸步不离四个男人。为首的男子紧盯着佛像,一个一个细细瞧过去。冯开平紧张得呼吸都重了。

对方突然开口:“这个佛像会不会动啊?”

“佛像怎么会动呢?这就是白问。”现在冯开平回想起来,只觉得这是个暗号。当时他对着男人说了一句“不知道”,男人迅速转身,卡住他的脖子,和同伴将他放倒,从裤兜里掏出细麻绳,把他的手脚捆住。冯开平动弹不得,张口大叫,男人们又抄起寺里的脏抹布,往他嘴里一塞。在挣扎过程中,一个男人用匕首刺伤了他,腰部汩汩流血。

他被扔进了厨房,另一位村民看护被锁在厢房中。直到一个多小时后,水陆殿里没了动静,冯开平注意到放在厨房角落的锯子,双手双脚背着,试图将麻绳在锯子上锯断。但一用力,捆久了的手脚因为血液不畅通剧烈抽筋,疼得他在厨房扑棱扑棱地打滚,“就像驴打滚一样”。

等到绳子解开,他连滚带爬到了大殿。或许是那几人的工具不足,金灯寺并没有文物丢失,但他们却用石块把一些浮雕砸得面目全非。囿于当时没有监控技术,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。

接二连三的偷盗事情发生后,曾经的看护都先后离去,回家种地了。村民们一传十、十传百,没人敢再来和冯开平看护古寺。“我也害怕啊,但是我走了就没人了”。

只剩冯开平一个人后,他越发觉得看护文物是件操心的事,“有段时间看见年轻人就怕”。有时候,他觉得文物比自己重要,宁愿受伤的是自己,人受伤了,吃点药就能好,文物丢了,可能一辈子就找不回了。

▲冯开平在金灯寺看到的日出。图/受访者提供

除了面临盗窃的风险,非人为的风化、受潮以及自然灾害等问题,同样在侵扰着金灯寺。年下半年,中原地区持续强降雨,山西爆发了一场严重洪涝灾害,全省11个市76个县(市、区).71万人受灾。金灯寺海拔较高,那一个多月的日子里,冯开平目睹了山下的洪灾,大水吞噬了平原、庄稼和村庄。山上的雨水也越来越多,直到后来,石窟的缝隙日夜渗水,他得用脸盆将水陆殿池子里漫出的雨水舀出去。整座金灯寺受潮严重,石佛像湿润得发黑,急得冯开平只能找来干抹布一遍一遍地擦拭。

实际上,在广袤的三晋大地,仅金灯寺这类不可移动文物就多达5万多处,年的山西水灾,共造成超过多处文物出现不同程度的险情。山西文物的遭遇,引发了彼时整个社会对文物抢救性修复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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